從《永遠的0》談到《風起了》

無意中買了《永遠的0》這本書，讀後有感作者百田尚樹筆下的零式戰機，跟動畫大師宮崎駿在《風起了》中浪漫化的零戰，源自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剛好《永遠的0》電影版正在上映，趁此機會淺談一下兩者的分別。
我挺喜歡《永遠的0》這本書，作者把虛構的飛行員宮部久藏的故事，巧妙地融入太平洋戰爭的歷史中，故事性強，歷史資料豐富詳盡而不沉悶，隨着外孫健太郎抽絲剝繭，還原外祖父戰事經歷，最後以揭破一個家族小秘密告終，頗有點日本推理小說的味道。
可惜電影改編版只是僅僅合格，限於電影這種載體，所有歷史背景，軍事用語如艦攻、艦轟之分別，中途島戰役慘敗之前因後果，僚機、攻擊機如何配合等等，都無法在螢幕上詳述。本來電影的優勢在於凌厲的影像衝擊力，日本在中途島戰役中損失了三艘航空母艦，導演可以運用烈焰沖天的影像，去凸顯這場戰役的慘烈，但最後礙於資金、技術、能力等等客觀因素所限，導演在營造戰爭場面方面實在和荷里活級數有極大距離，至於更加難駕馭的空戰場面，觀眾主要靠意會，導演根本無法拍出戰雲密佈，九死一生那種緊張場面。
幸好小說本身故事曲折，飾演宮部久藏的男主角帥氣有型，自他出場後，電影的主題和節奏都漸入佳境，觀眾從故事的推進中，感受到宮部對家人有着深厚的愛和責任，堅信生命的價值，並鼓勵年輕的飛行員努力活下去，不要輕談犧牲。但導演在選角和角色造型方面甚為馬虎，終戰六十年，老兵起碼八十歲，但飾演宮部戰友的阿伯，不少看來只有六十歲左右，醫院中患有末期癌病那位老兵，一點也不像一個臨終回憶兵戎歲月的風燭老人。可能導演故意讓飾演外孫的演員，表演得窩囊一點，以映襯出新一代日本人好逸惡勞，但這位演員和飾演其母清子的大嬸，演技真是渣到無倫，大大削弱了劇情的感動位。
有些人一看到日本人拍二戰電影，就認定是軍國主義復辟，無疑小說和電影對日本發動戰爭的責任避而不談，但主題本身是反戰的，宮部被同僚批評為膽小，其實反映他深信不要為了逞英雄而作無謂犧牲，個人的生死不會影響戰爭的結局，但對自己的家庭卻會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這種認為個人不應受國家機器支配的訊息，是十分清晰的。作者雖然沒有反省日本發動戰爭乃先撩者賤，但卻不斷批評軍方明知敗局已成，卻因為自己不願成為戰爭犯，想出了特攻隊這種有死無生的作戰方法。其實戰爭後期，美日強弱懸殊，特攻隊未駛向航艦，已遭美軍在空中擊落，加上雷達等通訊設備落後，特攻隊不過是白白送死，宮部不想學生枉死，一直不讓他們飛行考試合格，藉此拖延他們上戰場的日子。
報載宮崎駿狠批《永遠的0》謊話連篇，捏造戰爭神話，作為一個宮崎駿迷，個人認為《風起了》才是對零式戰機過份美化和浪漫化，以此作為大師收山之作，始終有點遺憾。
《永遠的0》當中的零式戰機，開戰初期的確是所向披靡，但戰機的設計有個致命的缺點，就是防禦能力極差，中彈即爆，機師生還機會低。飛機續航能力極長，但設計者卻完全不顧飛機師在戰雲密佈的天空中飛行，精神和體力透支到極限，分分鐘有去冇回。零戰在空中戰鬥靈活性高，但操控過程中對機師的體力要求亦極大，這亦是宮部晚晚都要練臂力，引體上身，和訓練倒吊的原因。
至於《風起了》又如何包裝崛越二郎這個零式戰機的設計師呢？電影以追尋飛行夢想，機械控對科技的迷戀，來掩飾戰機最終用途是戰爭武器的事實。老實說，公映時我已覺得這種包裝很虛偽，儘管很多宮崎駿迷為偶像解釋，但我怎看也看不出電影的反戰意識。受託於軍方，在戰爭一觸即發的年代開發新款戰機，軍方和戰機設計師一定會密切溝通，表達軍方的要求。萬事皆有取捨，要快，要輕，要旋轉靈巧，就要犧牲機殼的硬度和對機師的保護，軍方賤視機師性命的態度，並非到了戰爭後期成立特攻隊才有的，根本從設計戰機時已認為飛行員隨時可犧牲。作為重要軍事設備的設計師，崛越二郎不可能以機械控為單純的出發點，隨心所欲地製作一架戰機，當中的輕重取捨，相信每步都得到軍方授意，結果設計出只攻不守，同歸於盡的戰機也恐非個人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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