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28日 星期一

活在Matrix的香港人

前幾天看了一套十五年前的舊戲「Matrix」,香港譯作「廿二世紀殺人網絡」,過去我一直以為這是一套純粹觀能刺激的電影,但今日一看,卻在當中看到哲學,也看到香港當前的困局。

Matrix講述人類敗給電腦,失去了地球這個主場,人們所認識的世界是電腦程式所創造的虛擬世界它是機械世界的母體(Matrix)為培養人類作為能量來源所創造的,程式模擬1999年的人類世界現實世界其實已踏入2199年,母體透過內建的各種程式,藉由和人體大腦神經聯結的連接器,使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等訊號傳遞到人類大腦時,都彷彿是真實的。創造這個趨近真實的夢境世界,目的在欺騙被機器囚禁的人類,令他們以為自己是真正的「活着」並能繁衍下去,人類不再是born,而是grown,出生後便被安插在一個個的cell,給插上喉管,為Matrix提供能量,終其一生,都不得自由。

昨晚得知《主場新聞》結業的消息,驚訝的不是中共打壓,無孔不入,驚訝的是香港人已差不多完全失掉我們的主場,很多人倒是真的不介意。反佔中那八十萬簽名,很可悲的說,當中不少是自願簽的。《主場新聞》結業,告訴大家商界要完全跟反政府的人和事切割,如果你要真正的自由,只有unplug開母體,告別以往的生活和朋友,你擁有真正的自由,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恐懼和未知。

「幫港出聲」高調現身,證明了商人現在連沉默的自由也沒有,當今局勢,搞傳媒不是一邊做生意,一邊接受中共的統戰、利誘,間中以國師的姿態與當權者交流,敵人一來就是流氓性威脅,網媒只能以地下游擊隊的生態經營,跟這個政權鬥長命,一個成年人,的確難以作出unplug母體的決定,那就只能選擇沉默離去。蔡東豪說:「他只能走得這麼遠」,實在已經十分不容易

Matrix」一片中,當主角Neo初見叛軍領袖Morpheus時,Morpheus要求他作出選擇:This is your last chance. After thisthere is no turning back. You take the blue pill - the story endsyou wake up in your bed and believe whatever you want to believe. You take the red pill - you stay in Wonderland and I show you how deep the rabbit-hole goes.”
角色掉轉,現在是中共逼所有香港人歸邊,以往政府有強權,冇公理,但在中間還留有一條狹縫,讓大家舒舒氣,《主場新聞》的誕生,應該就是相信這條狹縫仍然存在,但現在北京爺們不高興了,三權合作在他們心目中天經地義,現在就是要逼所有人表態,再沒有和稀泥,左右逢源的故事。There is no turning back。要嘛,你完全離開母體,商界精英這個身份將與你告別;要嘛,the story endsyou believe whatever the big brother asks you to believe.

好的電戲,多年後看還是讓人看到人性,戲裏最有血有肉的角色是叛軍中的二五仔,Cypher,他很後悔離開母體,寧願從新蒙蔽自己,在出賣Morpheus予母體的一場戲中,他和Agent Smith 坐在餐廳,一面吃牛扒,一邊說:“You knowI know this steak doesn't exist. I know that when I put it in my mouththe Matrix is telling my brain that it is juicy and delicious. After nine yearsyou know what I realize? ”

“Ignorance is bliss.”

為甚麼這麼多人反佔中,原因就在這句Ignorance is bliss.

 「要不是祖國關照?」這句覇氣的話,並非完全錯得晒,香港中上階層享受的物質生活,冠絕全球,晚上和中環朋友應酬完畢,席上四人,除了我之外,全部話等司機車。憑甚麼一個四人家庭,會有一個工人,一個司機服侍?就憑你在牛、哈、史、劍畢業?倫敦的banker都在牛劍畢業啦,人家坐 tube番工咋,香港這班中上階層靠的是極度傾斜權貴的政策,也是靠大陸黑金、貪污腐敗衍生的奢侈消費、作不盡的假數,才可以繼續有生意做,並享有不對稱的物質生活,但隨着國足天下來臨 (詳見「香港溫布頓夢碎, 國足天下來臨」一文),香港所謂精英愈來愈無用武之地。最近這一年上市的公司,九成是垃圾,有一隻叫諾奇(1353.hk)的,上市未夠半年,老闆居然失埋縱,假數充斥,你以為會計師、banker看不出嗎? 非也,在Matrix 這個系統裏,Matrix告訴你甚麼是真,才是真,出去面對真實世界,我地識條菜呀?成班友最多識去IFCcity super
抵死在香港人又有種精英情意結,unplug的人,多數被標籤為搞搞震、廢青,市民最喜歡看到有高尚職業的人業餘從政,所以泛民骨幹N年來都是教授、講師、律師、醫生、社工。等於同一個話題,如果《獨媒》、《謎網》、《輔仁》、《主場新聞》都有講,我多數揀《主場新聞》開心share,貪其精英味濃厚。又等於學聯、學民思潮等年青人,還在求學,當然較少負擔,到他們畢業兩、三年後,仍沒有一份體面的正職,市民的觀感又會開始不同。有時我懷疑甘地生活在今日的香港,都會被標籤為瞓街的懶人!

我們太習慣由Matrix告訴我們甚麼是對,甚麼是錯,而當他們已完全掌控了商界資源,你要自由,只能unplug,unplug後是no turning back,光復遙遙無期,真正的自由伴隨着的責任、選擇的痛苦、脫離主流的困惑,你準備好了沒有?

2014年7月17日 星期四

底線

在這個群妖亂舞,連渠邊老鼠也可以在議事堂上大放厥詞的年代,每次看新聞,我的腦海中總會響起《蝙蝠俠:黑夜之神》經典角色小丑的一句對白:“THIS CITY DESERVES A BETTER CLASS OF CRIMINALS

不少活躍的意見領袖最近論及時事,都不約而同流露出疲態,如喬靖夫所言:「唔係咁嘅世道,點會樂意日日講政治?好好玩咩?每日響個FB Wall689或者林鄭,你估唔核突架咩?成日鬧政權嘅荒謬無恥,你估唔depressing」此言一出,大家深有同感。抗爭令人累,固然因為政治打壓不斷,無力感沉重,另外一個原因,我認為是由於對手太爛太賤,不講道理,行事全無底線,當建制派刻意縱容一班社會邊沿人士充當爛頭蜶,在城市論壇和各式諮詢會上,指鹿為馬,制造混亂,然後還洋洋得意;當吳亮星徹底撕破立法會論政議政的最後一重偽裝;當政改諮詢由「有商有量」變成「一鎚定音」,這個政府已狠下心腸,決定亂來硬來。

面對一班政治爛仔,反對派固然不能自棄道理和道德,但那種對牛彈琴的挫敗感,實在揮之不去。在這個政治垃圾崗中,曾鈺成就是蝙蝠俠中的小丑,大家在亂局中無奈患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覺得曾鈺成起碼識講人話,願意花時間整理一下說辭,去壟絡中間溫和的市民。反對派面對曾鈺成這類政治高手,至少覺得受尊重一點,而不是對着一班自鳴得意,獲極權政府包庇的紅衛兵,根本有理說不清。

我在689上台之初都談過一點,所謂梁班子並非無人可用,而是他刻意要找些賣港無底線的人,才會願意擔任最骯髒的政治任務。吳亮星立法局議會的議席,是中聯辦逼李國寶交出來的,李國寶退下政壇,梁營、唐營之爭固然是主原,但你看看東北撥款審議的醜惡,想想如果這個位由李國寶主持,他這些自命紳士的人會否頂得順泛民、市民輪流謾駡他?當他周末在馬會、country club或高爾夫球場跟其他富豪共聚時,誠哥都會笑他做得太肉酸,他如何面對自己成為過街老鼠的難堪?

對這些舊世界的富豪、精英來說,有政治免費午餐可吃,身為立法會議員又有些特權,當年支持政府的成本較廉宜,保持最低出席率即可,有仆街投票議案要表決時,就來一招閃人早走,議員一職自然做得過,但要他們學吳亮星般,完全不顧身世,這班舊建制派的面皮遠遠未夠厚。所以我一直認為,曾治七年是「官商勾結」,很多溫和派仍可以啞忍,因為這班商人雖然霸道,做事尚有少少底線,但689下的港共政權則換上一批完全無底線的政治爛仔,正式進入「官賊勾結」的年代。現在,香港政局已沒有講道理的空間,只餘下對峙、抗爭,社會亂局由此而來,責任絕對在一手堵塞所有溝通渠道,縱容政治爛仔的689政府及其後台。

香港的整體局勢令人意志消沉,正是源於這種愈爛愈有市場的風氣。放眼這個城市,人們已完全失去對格調、美醜的判斷力,不久前有一單花邊新聞,事主在商場廁所和男人調情,大家花生一論之後, 卻見當事人成為傳媒紅人,言笑晏晏地示範瑜珈,某維穩網媒的facebook ad 又總是以此女子的瑜珈示範動作為頁面,come on,維穩得來有少少格調好不好?竇蓉自問不是道德塔利班,年紀大了,對閒雜人等的私生活更無興趣,但這是關乎一個城市的格調問題,雖然IFC的廁所裝修得美輪美奐,但本質上只是一個靚少少的公廁,男女在公廁中幹出苟且之事,男的潛水閃人,女的揮過幾滴眼淚後,卻可以心安理得地食住個勢,大賣殘廁知名度,而無害羞恥之心,各大八卦媒體又樂於配合,這個城市品味格調之低俗,那種奇特的逐臭之癖,真教人十分窒息。


在這個沒有底線的城市,我們都像站在浮沙中,苦苦掙扎,希望不要被劣質文化沒頂,但看對群妖肆無忌憚,又怎能不感到氣餒。

2014年7月5日 星期六

逆權大狀


最近看了兩套以政治為主題的電影,一套是講新界丁權的《竊聽風雲3》,另一套則是講南韓抗爭的《逆權大狀》。以戲論戲,《逆權大狀》劇本完整,人物情格立體鮮明,演員演技出眾,我俾四粒星,其優勝之處,正是《竊聽風雲3》最弱的一環,角色塑造是也。

麥兆輝、莊文強太沉迷金句,有些場景似乎是為一條hityoutubetrailer服務,而不是為了配合劇情推進,因此才有林家棟等人輪住唱「青山原是我身邊伴」的突兀場面。製作團隊抓得住時事話題,剛好趕上新界東北爭議的時機上映,卻少了時間心機去推敲劇本,致令整套電影徒具軀殼,角色性格空洞,劉青雲、林嘉華、方中信的造型無疑很搶,可惜流於面譜化,古天樂為葉璇賣命的情節又顯得虛弱無力。有朋友點出,香港電影經常有勾二嫂的情節,正因為編劇想要很多衝突位,根據「男人唔係為錢,就係為女人」的大橋,勾二嫂不用着墨太多心理描寫,卻可以搞多一個二男反目的場面,即食快捷。

《逆權大狀》兩小時電影中,只着墨男主角宋宇碩一人的成長和轉變,而宋宇碩的角巴則是以南韓前總統盧武鉉的前半生作為藍本。(劇情簡介請看link,有人寫過就不重覆了。)由一個清貧出身的貪財律師,搖身一變為人權大狀,劇情可以很催淚,但搞不好的話就會很突兀,電影好看之處在於有充足的情節舖排,去描述男主角心態的轉變。首先,編劇用了不少篇幅描寫男主角和豬肉鍋老闆娘的情誼,發跡後仍日日逼拍檔去吃豬肉鍋,這個設計就挺搞笑;當有大生意送上門時,他曾經希望可以錢財和情義兼顧,例如撇下跪在地上的老闆娘,去見建設公司的大老闆時,男主角內心的掙扎,舖排得合理而感人;當他回家看見孩子,面對太太的怯懦,請求他不要再管國家安全法的官司,他想清想楚後,反而表示「為了不想孩子活在荒謬的地方,他要繼續打這場官司。」這些對白,真是好像句句都寫給香港人聽。

兩年前竇蓉寫過一篇《南韓模式》,當時是寫以南韓「光州事件」為藍本的《華麗的休假》:1980年的香港應該正是歌舞昇平,市民放工後忙着回家看TVB電視劇的年代,周潤發經典劇集《上海灘》正是1980年的作品,腥風血雨、子彈橫飛的場面只會在電視、電影中發生。八十年代,香港的生活環境的確比很多亞洲國家優越,政局又穩定,但香港人經常被香港是福地這類廢話麻痺,以為幸福是必然的,不知道在歷史洪流中,興衰總會輪替,沒有民主制度保障,自由法治真是危危乎。」

兩年後,韓國潮流更盛,香港政治更黑暗,今日《逆權大狀》上映,正好提示我們自由不是必然,抗爭也不是即食麵,一食就飽。朋友蜜蜂太的兒子剛升高中, 今年第一次遊行,行完之後跟我說:「希望之後香港會好D啦!」come on James,嗰條軒尼詩道,呢幾年竇蓉行了十幾次,眼見香港愈來愈差,政治抗爭的成本愈來愈高,黎明前的黑暗有排捱。和《逆權大狀》的宋宇碩一樣,我們都希望一路賺錢,維持原有生活,一路不傷荷包地抗爭,但極權政府不是這麼容易倒台的,而大家不用幻想了,香港已變成了一個有強權,無道理的地方,講公義咁偉大?我們現在只想搵番條底線咋。講到最後,如果要捍衛自由,我們必需作出一定程度的犠牲。

或者新一代眼中的韓國就是歌舞昇平,但我這七十後,中學的時候回家吃午飯, 印象最深的午間新聞,除了86年切爾諾貝爾核爆,李寧84年奧運會威震四方, 就是每日午間新聞必備的南韓大學生投擲汽油彈。莫說當時年紀小,不知他們抗爭所為何時,一向政治盲的我,前幾年才略知全斗煥的惡行,至於李明博把漢城易名為首爾,向全世界傳遞一個五光十色、俊男美女的城市名信片,則是「光州事件」、「釜林事件」廿多年後的事了。

南韓和台灣在廿多年前,抓住世界局勢急劇變化的契機,實現民主化,到今日收成正果,相反,香港嘆了三、四十年,現在才學人搞公民抗爭,好比一個中年大媽,同學當年畢業捱了廿年,現在供滿層樓,上了位打風流工,大媽才發現自己嫁了個虐待狂,嫁妝被惡棍謀住,又日日被其侮辱,想死死地氣搵工做,卻又怕辛苦,眼見同學現在好似幾好景,卻忘了自己當年印印腳追電視劇時,同學叫你不要信晒老公的所謂承諾,一定要自食其力,你卻當耳邊風。不過咁,人的壽命有限,城市卻是一代傳一代,現在才為香港的民主奮鬥,雖則錯過了九七前, 有英國佬睇場的最好時機,但也只能說句為時未晚,努力吧, 香港人!

片面霏語 - 陳煥霏 《逆權大狀》推翻以卵擊石的價值http://www.am730.com.hk/column-2145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