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4月20日 星期三

香港金融中心的安魂曲

《我們的幸福》書脊上有一段話:「一個時代的結束不是轉眼間產生,往往需要數年的時間,直到人們發現他們的世界已經完全改觀。」


去年六月,我寫過一篇「告別港股大時代」,提及87股災後,港英政府提出改革股市的建議,並在1989年成立香港證監會,自此港股才逐漸演變為監管完善的國際金融中心。但正如香港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樣,香港金融業由具智慧的英國人一手建立,而終於由敗家的香港人摧毀。踏入2016年,先有國際評級機構將香港信貸評級展望由「穩定」下調至「負面」,繼有「全球金融中心指數」排名,香港三甲不入,被新加坡爬頭,屈居第4位,當大家津津樂道翠如BB、潮界男神公司登上創業板,股價暴升,一朝富貴,其實他們是坐上鐵達尼號最後一批救生艇的幸運兒,香港金融市場走樣,「紐倫港」的說法不再,不是周期性循環,而是結構性問題,曲終人散,甲板上奏着小提琴的樂師不過為我們送上最後的安魂曲。


談到香港金融中地位的倒退,林行止先生認為,「那與中國經濟進入增長放緩的穩定期無關,而與其動輒以行政甚至政治手段干預市場活動有關。」「香港被降級,究竟在哪個環節出問題,有關當局不可一味說些空泛的『安慰語』,應該成立專責小組,找出缺失,致力改善,Nylonkong才不會長期為Nylonpore取代!」


美國一直是香港主要貿易夥伴,過往香港工業蓬勃時,美國是廠佬的最大市場,現在美國佈局TPP,放棄中國這個「世界工廠」,隨着製造訂單由中國轉去東南亞,一些本來在香港設立亞太區總部的品牌,也逐漸把總部移去新加坡,香港製造業一早已死,如果連服務製造業的採購和物流的角色也丟失,前景當然十分不妙。


俗語有云:「麻雀回來必有因」,美帝一舉一動不會是無緣無故的,當香港這個地方的利用價值下降,她就可以啟動唱衰香港的機制。08金融風暴後,大家學懂的一課就是三大評級機構雖然有一套評級準則,但何時唱好、何時唱衰,則受很多數字以外的因素所影響。盲嘅都知香港受中國擺佈,但當美資金融機構想在大中華區拓展業務,想借錢給中國機構時,評級當然按兵不動,現在展望已經下調,證明美資已蠢蠢欲動,過程可能緩慢,但趨勢和方向不變。如果香港主權評級不幸下調,企業融資成本上升,然後香港機管局還要借錢起大白象三跑工程,就真是借錢買砒霜咁毒。


或曰:美資金融機構捨得香港這個錢多人傻的市場嗎?但世事局勢冥冥中自有主宰,Panama Papers平地一聲雷,涉事律師事務所與在香港的中介人有關係多達2212個,是眾多地區之首,而這律師行在香港的客戶更多達37675,也是眾地區之首。香港號稱國際金融中心,在Panama Papers中名列嫌疑開設最多洗錢離岸公司,香港詐見不到,談論者稀,政府和監管機構都零回應。


「唔承認問題,問題就不存在」,這個是中國邏輯,但不是世界邏輯。世界邏輯是監管機構追蹤洗黑錢及權貴逃稅,愈來愈嚴,金融機構總部如果在歐美,遠東業務被捉到違規,總公司一樣一身蟻,請個權貴子女做intern,講真係好閒嘅事,但美國摩通正因此而受查,自招麻煩。Panama Papers一下子把大量權貴走資逃稅的交易抖出來,中共黑錢亦是當中主菜之一,如果自認國際金融中心的香港不去正視這個問題,國際社會唯有逐漸跟你切割,犯不着為了遠東一宗佣金港幣數億的交易,被美國政府罰數以十億美金。


我們總是自恃香港金融中心市場容量大,根基雄厚,新加坡瞠乎其後。明年87股災剛好三十年,其實香港國際金融中心不就是二、三十年根基而已,六、七十年代香港人還要過南洋搵食,二、三十年在城市歷史來說只是滄海一粟,雷曼兄弟百年基業也可以說倒便倒,但香港人不會用兢兢業業的心去保護任何美好的事物,既得利益者只會透支香港僅餘的價值,拼命割禾青。匯豐銀行決定留在英國故然有其英國因素,但外資看待香港這個市場,風險因素持續上升,賺錢機會不斷下跌,一加一減的逃港誘因不一定會造成斷崖式的崩潰,但衰弱的大方向 卻難以挽回。


正如博客Terrence Yun指責,巴拿馬文件洩密,港府一於當無事發生。「但是從合理的懷疑,有龐大資訊是涉及到香港時,有理由相信當中會有機會是從事不法或者逃稅行為,而是否有違本港法規如牽涉到香港稅制等問題,其實港府是需要正視,這是因為香港作為亞太區金融中心,而且香港的資金向來都是自由出入時,就更加要有透明而健全的法制以及規管這些資金交易,不能夠當無事發生,因為是香港的聲譽,也是香港的基石。」

跟李波事件一樣,中國全面控制香港,一國兩制不存在,盲嘅都聞得出,問題是當中共做得太出面,國際社會不能唔俾反應;同理,香港是中國向外逃稅以及資金的旋轉門,也是路人皆知的事,只不過Panama Papers曝光,令歐美監管機構有嚴正調查的壓力及藉口,美資金融機會要自行考慮,雖然香港錢多人傻,中國人走資不計成本,但面對監管風險大增,加上中國經濟走下坡,他們藉香港這個窗口,賺國企、民企、常委、權貴的錢,交易風險也愈來愈高。


這兩、三年,中資在金融市場的勢力不斷膨漲,另一個原因也是歐美投行,面對很多交易最終過不到legal compliance,同一問題,落到中資手中則可以靈活處理,加上在資金旋轉門的安排下,融資項目可以做到資金不求人,不用理甚麼國際資本市場慣例,反正整個上市工程也是為了把中國資產轉出來,外資在這個遊戲中角色亦愈來愈細。


莊家股從七十年代開始已經存在,回歸前九十年代也很盛行,但啤殼潮這兩年特別離譜,原因也是外在環境改變了,殼價變得更值錢,先有大陸人求殼,啤殼工場去找些算得上有業務,有cashflow的公司,谷大少少條數啤個殼出來,而不像以往是上了市才誤入歧路,唔做正業炒股票。


金融服務大晒,擠壓其他正常經營者,令到香港經濟空洞化,夠資格正經上市的實業愈來愈少,淪為啤殼基地,又是一個慢性自殺的問題。當風乾一隻西班牙火腿,少少地都要十八個月,但啤一隻殼賣給大陸佬,快則只需六至九個月時,想正經做生意的人,會被以財技為終極目標的人所擠壓掉。舉例說,如果我有三間茶仔,有人搭路啤殼,莊家背後甚至可以提供適當舖位多開一兩間,做夠cashflow上市,其他正常經營,靠賣餐蛋麵的行家,根本無得鬥。在這個有資產大晒的香港地,舖王、殼王、證券商、賭廳廳主,經常是同一班人。


至於建築界就更加是最強維穩力量,大白象工程催生建築業需求,margin低的建築業勉強搵到錢足夠上主板又好,創仔又好,快快啤殼賣殼,趕搭最後一班車,整個大白象利益集團的強大建制力量就此形成。


香港國際金融中心的安魂曲已奏起,一方面固然因為北京干預,而香港安於成為中國走資逃稅的活門,盲目依賴到一個地步,國際社會開始想遠離香港這個是非地,加上香港經濟空洞化,唔幫大陸人洗錢,點食廿四個月風乾黑毛豬?

2016年4月7日 星期四

與政治互相遺忘的香港中生代

九月立法會選舉,各路人馬磨拳擦掌,年青政治人物紛紛積極備戰,例如黃之鋒組織的新政黨名字今日曝光,便馬上成為網上熱話,至於新東補選中拿下六萬多票的梁天琦,相信亦會捲土重來,還有其他新冒起的政治力量同樣不甘後人:熱血公民、城邦派、青年新政等各派系,加上更新的組織如香港民族黨橫空出世,政治勢力之複雜混亂,已不是一個有正常生活,只會稍微關心政治的普通選民能夠說得出個所以然。

新崛起的政治勢力,儘管政治主張略有不同,但都以年青人重奪未來為號召,核心人物甚至只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一眨眼,八十後已成為上一代。政壇年輕化是世界大勢所趨,但正如老演員演技未必一定爐火純青,(例如周聰、雪梨的演技便頗差),年輕人也不一定熱血無畏,尤其立法會不同區議會,就算現在 我們認同體制崩壞,選個律師入去審議草案,意義已經不大,但我覺得香港政壇過份幼齒化,也是奇怪的現象。

香港中生代在政治上一直缺席,經歷雨傘運動失敗後,中年專業人士為求自保,在社會事件參與度方面不進則退,今日香港,手執政治命脈的建制力量,儘是思想僵化、風蠋殘年的老人,而另一邊對抗反擊的,則是九十後的年輕新一代,照理是社會中堅份子的壯年人,則甘心在過去、現在、未來,也不去爭取政治話語權,既然沒有人出頭犧牲,振臂一呼,大家唯有繼續躲在不知幾時會被強國踩碎的comfort zone中偷安

古語有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以「我討厭政治」為座右銘,深信「「香港要穩定,專注經濟唔好得罪共產黨」的中產,求仁得仁,你不理政治,亦沒有任何政治力量理睬你,於是中產永恒是交稅負擔重,生老病死、衣食住行、子女教育,所有需要都要付錢在商業市場解決,卻又永遠沒有任何政治代表的一族。

長久以來,中產選民都是民主黨和公民黨的基本票源,而基層、新移民則是民建聯的擁躉,但作為中產其中一員,以往投票給民主黨和公民黨,更多是建基於二元對立,不要益了建制派的原因,或者單純是覺得爭取民主、監察政府這些口號,附合喜歡光環,想做好人的中產形象,但多年來未必有深思過自己信奉的的政治主張,經濟政策方面則多數受政府唸唸有詞的「自由經濟、積極不干預」洗腦,故此無論住屋、醫療、教育、養老,甚至死葬,政府也以市場化、產業化為名而削減資源,香港中產也一直逆來順受。

隨着新一代積極參與政治,要主動勾劃香港未來前途,甚至讓港獨正式走進政治討論議程中,失落的中年一代,制度愈崩壞,經濟愈脆弱,要為住屋、教育、退休等事情鑽營和擔心的地方就更多,於是更害怕既有的秩序被打破,當新一代在談重新制憲時,中年人已便被遺棄於政治舞台,繼續過着有交稅,無話語權的港式生活。